程绾缓缓开口，眉眼满是平静。
自己进宫以来规行矩步，不敢行差踏错，半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入宫之前，姨娘舍不得她，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知道她是为了自己才进宫的，然而这件事情只是一个由头。
父亲已经在光禄寺少卿位子上停留了多年，掌管朝廷膳食供养、宴请，不过是闲职，没有实权。
这对于心高气傲的父亲来说，却无法再忍耐下去。
让程萱进宫却毫无助益，让她进宫何尝不是父亲的想法。
嫡母平日苛待她们母女，只是这次进宫却并没有从旁刁难些许，也是得了父亲的授意。
前世她曾经无意中得知，天青是家生子，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上头还有两个哥哥。
爹是府里的总管，娘是嫡母身边的王嬷嬷，嫡母安排人进她们院子，却跟姨娘说她是卖进府里来的孤儿。
因府里总管有子无女就抱养了去，认了程总管和王嬷嬷做干爹干娘。
她和姨娘多可笑，竟然以为这是真的，错把豺狼当做忠犬。
天青望着程绾沉默不语，回想着刚刚自己因情急喊出声的事情，赶紧换了一副脸色。
“小主是在怪刚刚奴婢突然开口吧？奴婢也是担忧小主的安危，故而开口。”
“哦？是吗？那你说说看——”
程绾外头，她要看看天青怎样为自己辩白。
天青慌了一下，又稳了稳情绪开口道：
“小主也知道，现下您正是受宠的时候。若是您贸然说出这种话来，恐怕会让宫里的其他人有了可乘之机。”
天青说完，自认为没有任何破绽，以为自己已经蒙混过关，开口笑着跟她赔礼道：
“求小主饶了奴婢这次，下次不敢了。”
望着面前的自小到大的丫鬟，程绾忽然觉得天青很陌生。
她忽然开口道：
“天青是程总管和王嬷嬷的亲生女儿吧？”
天青猛然抬头，脸色苍白。
“不，我是干爹和干娘在路边捡来的女儿，我还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在哪里？若他们是我爹娘，该有多好啊。”
“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个法子。”
程绾走到她跟前，捏着她的下颌，幽幽地开口道：
“我曾经听过一个方子，只要把你的血跟程总管和王嬷嬷的血放在一处，若是血融到一起，就说明你是他们的女儿。”
天青一听，浑身颤抖，嘴唇已经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你或许还不信。若不然，我就将你两个哥哥送进宫来。你也看到了，如今我得宠，身边总有信得过的人进来，不如就让他们二人净身之后，进宫做我身边的掌事太监，你说可好？”
“不，小主，求你不要。我说，我都说。”
到了此刻，天青已经情绪崩溃，她虽然是跟主子进宫的丫鬟，却也知道太监是不能生儿子的。
若是如此，他们家就彻底断了香火，她百死难赎。
“到了此刻，你还不肯说吗？”
猛然将她的脸扭到一边，程绾坐回了正位。
“天青，我已经给了你机会。若是你还不肯说，我也只能说我房间里面丢了东西，或者你在宫里给主子下毒，这两条罪名你选一个吧。”
她冷冷地盯着自己，仿佛看着将死的人。
天青颓坐到地上，她知道从她开口说不的时候，她就输了。
一向柔弱娇怯的二小姐竟然变得如此冷漠，仿佛之前的软弱都是装出来的。
想到这一层，她猛地抬头。
刚刚二小姐跟大小姐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
回想起这些时日，她总是借故将自己支出去就不寒而栗。
她该是早就知道自己身份了吧？
她自忖从来不能有过破绽。
望着天青满眼都是猜忌，程绾冷笑：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还难以接受，不过呢，我可没有时间等待。我不能让我身边有咬人的狗。”
说着，她凑近天青，开口道：
“你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却在我身边一直做着背主求荣的事情。我也是断断不能留你了。”
“不，小主，求您开恩，留下奴婢一条命吧。”
天青到了此刻看得清楚，二小姐的手段丝毫不弱于贵嫔娘娘。
若是她还不开口的话，就没有开口机会了。
就在这时候，门外的雨霁猛然冲进来。
她满脸泪水，冲到天青跟前，用力摇晃着她的身体。
“天青你要死了？为什么要害小主。小主从小跟我们两个一起长大，她那么疼你，你怎么舍得害她？
刚刚我还在想，小主说自己中毒要禀告皇上，你跟贵嫔娘娘一起开口拒绝。我还想着平日里，你心中有成算，又比我聪明，什么时候你竟然成了大小姐的人？”
“啪”地一声，她一记耳光落在天青的脸上，天青脸一歪，满眼难以置信。
“雨霁，你竟然敢打我？凭什么？就凭你得了小主的欢喜？哼，你又是什么好人？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不过是想小主多宠你，给你嫁个好人家罢了。”
“你说什么？”雨霁满眼泪水，心疼说不出话来。她做梦都没想到，天青竟然会这么想她？
她抓住天青领口，用力摇晃：
“天青，你醒醒吧。你跟小主认错，我们两个还是好姐妹，好不好？”
天青一把推开她，眼神已经有冷意。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小主会放过我吗？”
天青终于回过神来，仰望着程绾，满眼都是鄙夷。
“你我跟小主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不清楚小主的为人吗？别看小主眼下手段多，要知道贵嫔娘娘在这宫里多久了，早就根基稳固。难道不知道她的手段有多少吗？眼下，她已经清楚小主知道下毒一事，她背地里还会想出多少办法来害人，你知道吗？”
程绾没想到被逼急了的天青，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一反刚刚的懦弱。
她就知道天青从来都不是肯屈居人下的奴婢。
“是啊，嫡姐的手段多了去了，若非如此，她怎么在这后宫里面活下去？我很想知道，你的爹娘是家里的人，那么你安心投靠贵嫔，她会给你什么许诺。”
程绾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晶莹剔透，虽然经过这些时日的磋磨，却还是那么清透。
天青原本以为凭着之前的求饶，会让程绾留她一条命。
从小到大的情分，怎么可能是这一时一刻就没了呢？
她的防人之心，在遇见雨霁之后，瞬间崩塌。
她最看不上的人就是雨霁，脑子里面尽是愚忠，没有半点主意，整日里跟在小主身后，有一股子孤勇的气势。
怎么比得上她在小主身边得脸？从什么时候开始，小主对她防备了呢？
是上一次落水之后，小主对自己有所察觉？
还是她帮小主找太医未果，雨霁却得到了蒋太医的药包？
到了这种时候，她拼着一死，也要挣得个“清白”的名声。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里面已经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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