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内，透着碧纱窗斜次散射进来的日光，晃了程绾的眼。
程绾垂首盯着眼前白嫩如玉的双手，她又重新回到了十五岁。
唇角扬起的一抹苍白到极致的笑意，衬托出少女花容玉貌如昙花一般易碎清冷，晃了雨霁的眼睛。
“雨霁，你还陪着我真好啊！”
“小姐在说什么？奴婢不是一直都在小姐身边吗？”
小姐今日说的话令人好生不解。
程绾淡笑，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此时正是大宣朝隆熹六年，春三月。
她刚刚进宫，还未曾承宠，却因美貌，被新来的秀女嫉妒将她推入湖中。
再睁开眼睛，她竟然重生了。
从前伤害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她要对方百倍千倍地奉还。
雨霁望着少女刚刚眼神里面闪耀出的凌厉，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直到程绾垂首露出往日的柔弱，她才意识到自己看错。
来不及想太多，她气恼地开口：
“小姐，您怎么还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夫人说了，咱们进宫是要帮着大小姐争宠的，难道您不想姨娘升为夫人吗？
前几日，李答应和冯答应跟您在湖边赏景，一定是靠您最近的冯答应给您推下去的。还好菩萨保佑，您才逢凶化吉。
不如——我们跟大小姐说，是冯答应犯错，让大小姐惩治她。咱们家大小姐人美心善，又是宫内的贵嫔娘娘，怎么会不帮您出气？”
听到雨霁提到程萱，程绾淡淡一笑，眼神已经变得冰冷。
她能重生回来，也的确是菩萨保佑。
至于程萱，她绝对会回报她的“盛情”。
她的“好姐姐”程萱从小到大都是心善纯良，是所有人口中的“活菩萨”。
嫡母苛责下人，她从旁为众人求情。
现在以程绾看来，程萱不过是佛口蛇心，府里面的纷争是她不经意挑唆的，为自己立一个贤良淑德的名声罢了。
雨霁年纪轻，向来对她忠心耿耿却不识人。
何止是雨霁不懂这些，若非经历了前世那般遭遇，她也不过是被蒙在鼓里的苦命人。
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在她被冤枉之后，雨霁跑出去叫屈，去找程萱主持公道，却被皇后杖责。
等到雨霁的尸身被人抬进门，她才知晓雨霁已经先她而去。
至于她身边的天青，却不知道去了何处。
正想着人，一身水绿色的天青从门外走了进来，朝着雨霁瞪了一眼，有些嗔怪地开口：
“小姐才好些，你就在这里跟小姐浑说。”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参汤递到程绾眼前。
“小姐，喝点参汤吧。这是御膳房为您熬制的。”
若是从前，程绾不会在意，天真地认为是沈珩昱对初入宫的答应照拂和关心。
宫里面向来都是捧高踩低，她不过是才进宫的答应，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过，宫里的人怎会高看她一眼，更遑论给她熬制参汤。
天青靠近，她闻到了对方身上一抹淡淡的香气。
那是嫡姐程萱独有的“沉水香”，因她入宫伴驾已有两年又极是贤良，是皇上特意赏赐给她的。
“我这身子就是这样，总不过歇两日就好了，你怎么就去御膳房让人给我熬制参汤了？要是别人见了，又要说我多事了。”
她悠悠地开口，满眼都是懊恼。
天青定了定神，望着少女满眼的怯懦，笑道：
“我知道小姐想得多，是咱们家大小姐之前吩咐过的。咱们贵嫔娘娘在皇上面前得脸，宫里面的人自然会多看重咱们一分的。”
天青神情自若地开口，满眼都是笑意。
程绾淡淡一笑，扭头跟身边的雨霁开口。
“天青也变得这么势利了，你瞧瞧，她刚还说你乱说，现在就要咱们借着贵嫔娘娘的势去压人了。”
雨霁笑嘻嘻地点头，走到天青身边，扯着她的胳膊道：
“天青，你倒是知道压人。我看啊，等咱们家小姐得宠，你怕不是要在整个御膳房横着走？到时候龙肝凤髓你也是要得的。”
天青眉头一动，转眼间已经露出满眼的惊喜。
“是啊，到那时候，我看你也会借着咱们小姐的势头，去弹压那些不听话的了。”
两个人嬉笑着，程绾丝毫看不出天青的半点异样。
想不到，她这位“嫡姐”一手算盘打得响，竟然早早就将天青这条暗线放在了她身边。
被打入冷宫，嫡姐说的那些都是皇上与她夜半无人私语时的情话怎么就被她知晓，只怕天青这丫头早就存了私心了。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平白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被陷害，被栽赃，却无计可施。
与此同时，她隐隐地闻到了参汤里面有一种淡淡的味道。
若不是后来蒋孝之蒋太医说她长期被人下药亏了气血，及时给她煎药保胎，说不定后来她在产子就要血崩而亡。
她先时就有些怀疑，却见嫡姐事事都想着她，奈何那时又提防着其他妃嫔，一时间也忘了此事。
想不到从她刚刚入宫，嫡姐就开始动手了。
“小姐才好些，你就惹着她讲话。”瞪了雨霁一眼，天青将手中的参汤，端到程绾面前，关切地开口：
“您趁热喝一些吧。别白白辜负御膳房的手艺。我在旁边等着，亲眼盯着御厨们熬着的。”
天青的眼睛里面闪着殷殷热意，让人见了满是暖意。
只是这份殷切，落在程绾眼睛里面，有些刺目。
“你放在那里吧，这些日子天天喝都喝腻了。”
天青一愣，这几日的参汤，小姐都是爽利地喝下去。怎么今日却不喝了，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正在沉思，却听到程绾开口道：
“你到外面去把松子糖给我拿来些许，好姐姐总要让我吃些甜的才好，要不然谁耐烦喝它？”
少女正是花样年华，明眸如水，眉眼如画，纤纤素手轻轻托着香腮，眼眸中已是万种妖娆，潋滟如星辰。
天青恍惚了一下，二小姐现在年纪尚幼，却已媚然天成。假以时日会不会地位超过贵嫔娘娘？
等到天青去取松子糖，程绾已经朝着雨霁眨了眨眼睛，小丫鬟跟她从小心灵相通，自然是明了自家小姐心意。
手里面端着参汤，倒入临窗的花盆当中。
随即，将空碗端到程绾面前。
刚好天青走进来，望着她面前的空碗发愣。
“小姐，这么快就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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