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A+ A-

  两年前我的身体被一个穿越男控制。

  直至乡试前,他回家偷取银钱时不小心把脑袋磕在桌角上,我才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那两年的时间里,我只能被关在透明色的方块里,眼睁睁地看着他借助一个名为系统的东西,破坏家里的风水,增强他的运势。

  只可惜他不知道,我们全家都是太岁。

  谁在太岁头上动土,谁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1、

  大厉五十年,我刚中了秀才归家的途中,差点被当街策马的世子踩死在马下。

  连考三日身体的疲累加之精神高度恐惧,我一下子昏迷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的灵魂被困在半空中一个透明的方块中。

  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是我能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坐在铜镜前,疯疯癫癫的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真倒霉,要穿也不穿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我该怎么逆天改命,增强气运。”

  “不过古代人自来蠢笨,只要我背上几句名诗哄他们开心,改了家里的风水增强自己的运势,那我以后在官场还不是如鱼得水。”

  “逆天改命,坐拥各色美人,我时子义天命所归,义不容辞。”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这个和我同名的时子义是来自于五千年以后的穿越者,之所以占据了我的身体就是为了借助我家所有人的气运,助他逆天改命。

  可他不知道,物极必反。

  害人者从不会有好下场。

  我曾尝试各种办法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却总是无法离开这个透明的方块。

  每当我靠近自己的身体十步之内,魂魄就会被一股力量反弹回原位。

  我能看见他,他却看不到我。

  此时的他正坐在书桌前,一脸向往,口水都快要流到桌上。

  一时之间连夫子叫他起来背诵古文的声音都没听见。

  夫子一脸怒其不争的模样看着他摇了摇头,然后拿起戒尺走到他身边,敲了敲他的桌子大声说道:“林子义,别以为你中了秀才就可以在课堂上开小差,老夫的课堂你如果不好好听就给我滚出去。”

  我愧疚难当,想要和老师道歉,却脱口而出:“出去就出去以为所有人都想上你的课不成,你讲的课简直是王阿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晦涩难懂,让人听了只想睡觉。”

  夫子听完脸色都变了,拿起手上的戒尺就要向我敲上去,我却随机躲闪开口:“体罚体罚,你就知道责打学生,从不思考自己的教学方式有无不妥之处,怪不得这么多学子能中举的寥寥无几,全是因为你教的有问题。”

  气愤恼怒的夫子狠狠地敲着书桌,一字一句的骂道:“你是学生,不好好读书,还敢辱骂夫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匆匆赶来的甲班夫子,听到这话接口说道:“王师何必因此子动气,他不好好读书当然是将心思放在了其他地方,现在整个学堂谁人不知他在追求县里最有名的花魁梦婉。”

  王夫子觉得丢人,正想出口辩驳。

  我却口出狂言的打岔:“是啊,我一定会考上举人,迎娶梦婉姑娘。”

  “林子义,你真是疯了,”王夫子咬牙切齿的骂道:“回去将幼学琼林抄十遍,否则不要上学。”

  我挺直胸膛的走出学堂,在一片议论声中离去。

  我知道他不会抄的。

  他那句话看似张狂,却是他心里的想法。

  他有一个系统,通过削弱他人的气运来增强自身的运势,相较于其他不熟悉的人而言,家人便是最好的选择,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一切。

  而后年少成名,迎娶佳人。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2、

  他叫时子义,与我同名却不同姓。

  他是来自五千年后的穿越者,有一个系统,只要有人心甘情愿为他付出,系统就可以削弱对方的气运来增强他的运势,助他逆天改命。

  而我就是那个被他选中的倒霉蛋,有了那个系统的加持,轻而易举地霸占了我的身体。

  他以为系统早已将我抹杀,殊不知我们一家都是太岁,气运被他彻底吸收之日,也就是反噬加倍之时。

  时子义第一天去县学报到那日,路上遇到了正在游街的清平县最出名的花魁梦婉。

  一见生情,在她回春风楼的路上直接当街拦住马车,一脸志在必得打着扇子对她说:“孟婉,迟早有一日你会嫁给我。”

  孟婉,清平县最有名的花魁,容貌美艳,素有才名,想要一亲芳泽的男子有如过江之鲫,滔滔不绝。

  而我只是区区一个农家子,空有一个县案首的名号,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更何况入了县学以后,时子义整日不思进取,荒废学业,连夫子布置的课业都不做,更遑论案首之名。

  梦婉自然对他避之不及。

  时日久了犹如见到苍蝇一般恶心。

  时子义不自量力的热情追求,在他人眼中宛如笑话。

  我回到学堂之后,所有人都在认真的默写破题。

  时子义却从来好似察觉不到这个氛围一般,拿出怀里的金钗,认真的拿在手中把玩。

  一旁的学子看到,忍不住嗤笑开口:“林子义,这莫不是你打算送给梦婉姑娘的礼物?”

  时子义用我的声音满是自豪的回道:“当然,这可是府城传过来最新的式样,我专门托人带过来的,婉婉肯定会喜欢的。”

  那个学子眉头紧锁的继续问道:“你哪里来的银钱买这个?”

  时子义翻了个白眼,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斜了他一眼说道:“废话,当然是家里给的。”

  众人听闻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我的神色更加一脸鄙夷,仿佛见了苍蝇一般恶心。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一个来自乡下的农家子,祖上三代务农,靠种地过活,家境并不富裕。

  唯有读书一事上,总是尽力满足我的需求。

  每次时子义用我的声音向他们索要银钱时,我爹娘都会尽力满足,从不为难。

  可每次,时子义都会拿着得来不易的银钱,给梦婉送一次比一次更加昂贵的礼物。

  在他的眼里,能为他所用,我的家人都应该感到荣幸,毕竟他是未来的举人老爷,林家老小所有人的指望。

  3、

  学堂中午下学时,时子义早早的收拾好东西,拦在了梦婉参加诗会必经的路上。

  嬉笑玩闹的各家花娘拿着手帕掩着嘴角,一脸看戏的模样。

  一旁好事的人甚至直接出声喊道:“林秀才这是又来给梦婉姑娘送礼了呀,也不知这次准备送什么。”

  时子义对周围的声音恍若未闻,径直走到梦婉面前,拿出怀中的金钗递了过去,深情的说道:“这是我托人从府城专门捎过来的金钗,新出的式样,梦婉姑娘瞧着可还喜欢?”

  花魁梦婉手里拿着团扇,一脸不耐烦。

  都没有看他一眼,面无表情扫了一眼金钗,直接嫌弃的说道:“府城的式样,林公子说笑了,拿这种货色来送奴家,是觉得奴家也像那些眼皮子浅的人一样没有见过好东西么?”

  话音刚落,周围传来一片的哄笑声。

  我浑身颤栗无法控制,只想赶紧逃离这丢人现眼的一幕。

  时子义却用着我的身体神情自然的站在原地,拿起扇子风度翩翩的扇了又扇,缓缓说道:“不可能,这支钗子可花了我二两白银。”

  梦婉冷冷的斜了他一眼,开口:“你凭什么认为我梦婉会为这二两白银所动,林公子,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您家境贫寒读书不易,自该把精力都用在该用的地方。”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顿时附和说道:“就是,孟婉姑娘可是春风楼的头牌,清平县的花魁娘子,平日里的花用二十两白银都不止,区区二两白银还想一亲芳泽,获得美人芳心,林秀才昨夜莫不是没睡醒,哈哈哈。”

  我被禁锢的灵魂此刻只觉得深深地受到了羞辱,十分难堪,二两白银,那是家里不吃不喝半年才能存下的银钱。

  爹娘他们辛辛苦苦舍不得吃喝存的银钱,却都被他用在这种地方,着实可恨。

  然而令我万万没想到,时子义竟直接将那金钗扔在了地上,踩了一脚。

  又一脸讨好的凑到花魁梦婉身边问道:“那婉婉喜欢什么,我去给你买,只要是你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来。”

  孟婉此时再也难掩讨厌的情绪,直接开口喊了一声:“滚。”

  一个花魁都敢对他大呼小叫,可见他的声名差到了何种地步。

  此时此景但凡有点血腥的人听到这嫌弃的话语都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并深以为耻。

  更何况是一个读书人,向来爱惜自己的名声,但凡稍有差池,都可能影响将来参加科考。

  唯有这自称来自于五千年文明之后的时子义听到此话毫不在意。

  且一脸喜意的对她说道:“梦婉姑娘都没有这样说过别人,说明我在你心里有着不一样的位置,假以时日你一定会被我的一片真心所动,答应与我修好。”

  实在是有辱斯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般不要脸的男子。

  4、

  梦婉姑娘的嫌弃丝毫没有打击到时子义追求真爱的积极性。

  他甚至打听到了京里最流行的女子首饰衣服风格是什么,想要买来讨她欢心,以博美人一笑。

  可惜囊中羞涩,上次买金钗的二两白银已花光了他荷包中最后的积蓄。

  于是他在半月一次的休沐那日,想要回家中偷取银钱。

  阴冷狭小的卧房内,他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都一无所获,连个铜板都没有找到,烦躁的踢了踢桌角,不小心踢到墙上,龇牙咧嘴的捂着脚痛苦的嚎了出来。

  这时,从地里回来准备做饭的我娘打开房门,看到站在屋中的时子义,喜上眉梢的问道:“二郎今日怎么有时间回家来了,也不托人捎个信回来,娘也好提前准备做些你爱吃的饭菜。”

  时子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直接说道:“不用了,家里能有什么好吃的,学堂要求买几本书,我手里的银钱上次买书都花完了。”

  我娘叹了口气,声音低沉的说了一句:“怎的读书这般费钱,半个月前你不是刚从家里拿了二两银子嘛,如今家里哪还有银钱让你买书,二郎,娘听人说可以抄书,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不是也能替人抄书么,只费些纸笔就够了,能省不少银钱呢。”

  时子义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怒了,我素来温和的声音此刻竟显得十分刺耳:

  “没钱,没钱你生我干什么,没钱你还让我读书,第一次遇到你们这么没本事的父母,想让儿女出息还舍不得花钱,还想让我去抄书,你见过有几个举人老爷去抄书的,还不够丢人现眼嘛。”

  也许五千年后的他生活很宽裕,可他不应该这样顶撞爹娘。

  我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我娘他们这样说过话。

  我娘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眼前的二郎,眼泪不停的流了下来,一度哽咽的说道:

  “二郎,你为什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我懂事孝顺,从小就知道帮家里干活,长大后更是勤学苦读,一日都不敢落下,读书的成绩一直很好,更别说用这样忤逆的语气冲着爹娘大呼小叫。

  现在的我,花用无度,不思进取,还想骗家里的钱,我娘眼泪涟涟的一再哭诉。

  时子义烦躁的挠了挠头,接连踢倒了屋中的几个凳子,回到了我的屋子。

  我的房间不大,有一张木床,是我爹亲手打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书桌,一个椅子。

  时子义嘲笑般地看了几眼屋内的环境,四处翻找起来,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桌角,一下子晕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我被一股极有力的力量吸了过去。然后我睁开了眼,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嘶,可真疼。

  我终于回来了。

  原来我娘的控诉能让他陷入沉睡,那么他会不会像我一样,困在透明色的方块中,正目睹着我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他还会不会再回来。

  不,我绝不能再给他机会穿回来。

  5、

  在他陷入深度昏迷之际,我并没有急于和家人解释之前的际遇。

  毕竟这些消息对于他们来说也太过离奇了一些,甚至可能认为我在疯言疯语。

  我拿出近几次学堂发的空白考卷,认认真真的作答起来。

  核对完答案以后叠放整齐,等上学时拿给夫子批判,并思索应该如何向他赔罪。

  之前时子义在学堂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人恼火,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夫子难堪,我相信如果王夫之还有几分对我爹娘的怜悯之心,可能我现在被赶出了学堂也不无可能。

  再三确定都已整理好上学时要带的东西后。

  我从桌角的老鼠洞里掏出一个荷包,里边放着我之前抄书攒的银钱,不多,只有七百三十五文铜钱。

  我给自己留了三十五文留作日常花用,剩下的银钱趁娘做饭时溜进了他们的房间,放在了娘的枕头下。

  打开房门准备逃回卧房时,被刚下地回家的爹爹抓了个正着。

  见状我连忙端正身子,笑着迎上前说道:“爹,您忙活了一上午,辛苦了,下午我跟您去地里帮忙。”

  我爹像见到鬼一样,掐了一把身旁的大哥,大哥疼得吱哇乱叫,我爹才点点头同意。还说这样也好,本来想让我好好读书摆脱地里刨食的命运,谁知读了三年县学才发现我根本不是读书这块材料,提前适应适应地里的活计也好。

  最后还拍了拍我的肩膀,告诉我读完今年就不要再继续读了,家里现在的银钱已经供不起一个花钱如流水的读书郎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跪在地上给我爹磕了几个响头,再三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读书,求他们再给我一次机会。

  从小到大除了读书,我什么也不会干,如果让我此时放弃回家,我不甘心。

  我知道这三年来时子义的所作所为已让他们彻底失望,可来日方长,我定会让他们刮目相看。

  届时再向他们说明我的遭遇,想来也更容易被他们理解。

  打定主意后,晌午吃过午饭,我没有像之前一样回房间午睡,灌了满满两陶罐温水。

  下午等爹娘大哥去地里的时候,我拿着那两罐水跟在他们屁股后头也下了地。

  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阴阳怪气说我一个读书人还下地种田,简直是有辱斯文,丢读书人的脸面,还有的说谁不知道我根本不是读书那块材料,只知道讨花魁开心。

  爹娘听到这些话更加行色匆匆,他们很气恼,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却只能无耐的垂放在身旁。

  无从反驳,因为这些全部都是事实。

  两年来时子义的所作所为比起人们口中所言更为夸张。

  6、

  地里的劳作远比我想象的艰难,爹娘虽嘴上不说,却把最轻省的活计安排给了我,只负责弯腰割水稻就好。

  我拼尽追赶,也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太阳高高的挂在半空中,晒得人汗流浃背,累极的我眼前一闪,马上就要晕倒。

  就在这时,已割完一圈儿水稻返回来的大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扶着我坐在了地头上。

  我狠狠地灌了两大口水,才感觉整个人好像才活过来,然后把陶罐递给了大哥。

  大哥却摆了摆手,神色认真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而后说道:“二郎,你是整个小湾村唯一的秀才,爹娘岁数大了,如果你再不争气些,将来只能跟大哥一样,守着这几亩水田,靠天吃饭,大哥好歹有一把子力气,你刚才也试过了,回去学堂后好好读书,不为别的,也为你以后谋条出路。”

  看着他准备离开的背影,我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大哥,你是不是很恨我,如果没有我,如果我不读书,也许你现在早就娶妻生子了。”

  他迈出的脚步顿了一下,低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说:“当然,家里供你读书耽误了亲事这件事上我并不恨你,我只恨为什么举全家之力供你上了学堂,你却不珍惜这个机会好好读书。”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金黄色的麦田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振聋发聩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久久不散,我多想追上前去告诉他,那个人不是我。

  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因为之前的两年时子义用的的确是我的身体。

  即使我再怎么否认,这两年刻下的印记都不可能轻易抹去。

  我定了定神,趁人不注意跑到了稻田的东北角,用手使劲扒拉着地下的黄土。

  直到将那个缠了爹娘还有大哥头发的稻草人一把拿了出来,我才彻底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之所以家里这么贫穷除了时子义在这两年时间里肆意挥霍这个原因,还因为这个风水阵。

  时子义所依赖的那个系统曾亲口对他说过,这个稻草人是林家的风水所在,只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绑在混了我血液的稻草人上,埋在稻田里的东北角处。

  林家的运势就会越来越惨,直至六年后家破人亡,与之相反的是我的运势会越来越好,因为全家人的运势成为他的养器,转化到了我身上。

  这世间竟还有如此丧心病狂的风水邪术,简直让人闻所未闻,我一度以为这是假的。

  可是后来林家的所有人开始接二连三的倒霉,先是被鸟啄了鼻子,后是当街被人撞上马车,更过分的是有人竟然想让我哥娶一个傻子。

  自此林家开始衰败起来,日子越过越穷,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时子义带来的。

  我绝不能让他再一次夺回我身体的控制权,林家所有人都禁不起再一次的折腾。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稻草人,心里暗暗发誓。

  太阳快要落山时,爹娘走过来喝了两口水,然后语重心长的劝我从此以后好好读书,再也不要荒废时光,大手大脚浪费家里的银钱。

  看着他们日渐佝偻的背影,我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浸湿眼眶。

  回到家中把袖中藏着的稻草人一把扔进去燃着柴火的灶膛,看着它燃为一片灰烬。

  紧绷的思绪此时才得以松懈,此前种种,皆如过往云烟。

  7、

  学堂休沐之前我给梦婉送金钗的事情在县学传的沸沸扬扬。

  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彻底毁得分毫不剩。

  当我拿着回家做好的考卷去找夫子时,直接被关出了门外,考卷也被扔了出来,落在我脚边。

  托梦婉的福,我现在的名气很大。

  不只在县学,整个清平县的人都会以我为反面教材,十四岁考中秀才,县案首又如何,还不是一个色令智昏的傻子。

  借时子义的光,哪怕我不准时出现在学堂,众人都毫不奇怪。

  师长同窗都会以为我又逃学去找花魁梦婉姑娘了。

  想到时子义在前两年里的所作所为,我羞愧的一路低着头,回到了课堂。

  开未开课,乙班的其他学子看到我就面露鄙夷,阴阳怪气的开口说道:“这不是我们学堂那个大名鼎鼎的林相公么,不是扬言说不上课也能考中举人,迎娶佳人么,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回来上课啦,哈哈哈。”

  不怪他们这个态度,毕竟之前的时子义用我的身体做了很多令人不齿的事情,接二连三的逃课追求花魁,败坏县学的名声,不尊师敬道,随便拎出哪一条都足以让我声名扫地。

  可当时王夫之以一己之力保下了我,他说我年少成名,难免浮躁,再过几年,定会翻然悔悟。

  就在此时,王夫之拿着《中庸》走了进来,拿着戒尺敲了敲桌子,开口训斥:“不想上课的学生可以出去,不要打扰其他人。”

  我顶着众人面露惊异的目光,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一堂课,夫子看了我好几眼,即使他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我还是能感觉到。

  直到下课,我都没有出去,王夫之喊了一声我的名字,让我跟他去书房。

  我抱着先前那些被扔掉的卷子,紧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到了书房,夫子坐在椅子上,看向我怀里开口询问:“你抱着的是什么?”

  我把考卷向前递了上去,答道:“您之前布置的课业。”

  夫子冷哼一声,接着说道:“其他学子早就做完找我批改了,你现在才来,不觉得迟么?离乡试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自进入县学以来你就从没有认真读书,哪怕你天资过人也绝无可能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内通过乡试。”

  我讪笑着,只是将手中的考卷继续向前递了递,语气诚恳的请求道:“学生自知以前愧对师恩,还请夫子给学生一个机会,往后您只管看学生的表现,如果还是像以前一样,学生甘愿受罚。”

  王夫之听完我的话,直直地踹了我一脚,让我留下东西滚出去。

  我顿时眉开眼笑地把考卷放在书桌上,赶忙滚了出去。

  这两年的时间里虽然我被禁锢在那透明色的方块之中,可是每次时子义在课堂上走神时,我都会认真听讲。

  与他们相比,我学的东西并不比他们少,只是这两年来我没有练过字,字体只能称清秀有余,笔势却不足。

  我深知自身的短板,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加深这方面的练习。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十四岁考中秀才于我而言并不算什么,来年的乡试才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第一步。

  8、

  第二日上完王夫之的课时,他再一次把我叫到了书房。

  看着考卷上那密密麻麻的批改,我何德何能能遇上这么好的师长。

  王夫子指了指考卷上几处明显的错误,告诉我截题破题怎样更好的立意,我离开的时候还送了我一本字帖,严肃的嘱咐我日后不可懈怠学业,有问题只管来向他请教。

  他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何患无妻,花魁娘子本就不是良配,年少不知事被迷惑也就罢了,日后一定要清醒些。

  我将长袍撩到一旁,直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发自肺腑的表达谢意。

  我离开后,书房里。

  王夫子扬起嘴角,端着桌上的茶水美滋滋的喝了起来,嘴里还念着浪子回头。

  之后的日子里,其他的学子都会看到我走路吃饭都拿着书本在那儿认真研读。

  初时还有人冷嘲热讽,后来眼看着年关将近,过了年短短数月就要乡试。

  所有人都顾不上看我的笑话,心照不宣的彻夜苦读。

  我倒没有像他们一样,时子义之前说过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为了读书把身体搞垮实在是一桩不划算的买卖。

  这句话我很认同,没有强健的体魄哪怕是中了举人又能怎样。

  我按部就班的读书,吃饭,睡觉,在其他人眼里成了不思进取的代表。

  随他们去想,我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年前县学放了假,回家之前我把字帖还给了王夫之,专程向他道谢。

  他笑着摸了摸胡须,点点头目送我远去。

  离开县城前,我去了一趟以前的书坊。

  领了一些抄书的活计,冬日里假长,家中又无甚事,除了读书还可以抄书,能巩固课业的同时还能挣些银钱,何乐而不为。

  临走的时候,我看到了书架上摆着的话本,我翻开看了看。

  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时子义之前在系统上看过的那些故事。

  想到此处我拿出身上仅剩的那30文钱买了些白纸,心想也许我也可以为家中减轻些负担。

  刚走出书坊不远,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梦婉姑娘,一旁的丫鬟见到我就眉头紧蹙,开口驱赶:“林秀才好久不见,这是又准备向我们姑娘送什么礼物。”

  我嗤笑一声,没有理会,正准备踱步而去。

  梦婉喊了一声:“林秀才,请留步。”

  真是稀奇,之前时子义殷勤周到的跑前跑后换不来她一个笑脸。

  此时看到我对她视若无睹却忍不住凑上前来,果真是我娘说的那句老话。

  上赶着不是买卖。

  9、

  我面色平静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拿起帕子矫揉造作的擦了擦眼角,眼泪涟涟的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负心人一般。

  本不打算过多纠缠的我直接开口:“梦婉姑娘作出这一副模样是给谁看,难不成是准备还我之前送过的礼物不好意思开口不成,无妨,你只管将东西还回来便好,毕竟梦婉姑娘性情高洁,视金银为粪土,小可家中贫寒,之前少不知事,叨扰了姑娘还请见谅,只是我从未进过春风楼更不提恩客一说,我送给姑娘的东西还请还回来才好。”

  县城来来往往的行人此时都停住了脚步,三三两两的指着我们讨论了起来。

  脸色羞红的梦婉姑娘一时间忘了扮出那副柔弱无辜的模样。

  两侧好心的大娘直接朝她扔了一把瓜皮子骂道:“不过是一个做皮肉生意的小娼妇,拿着别人的银钱还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我呸,人家林相公好歹是个秀才,你算个甚,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平日里不敢做声的小媳妇大娘们听到这话,同仇敌忾的指着梦婉骂了起来。

  男人一有钱就管不住裤裆里的那二两肉,总是想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此时总算是将心里的那股窝囊气发了出来。

  平日里对我指三道四的那群男子此时都闭紧了嘴巴,深怕殃及自身。

  梦婉和她的丫鬟眼看着孤立无助,只能将拿出荷包直接扔给了我,然后鄙夷的说道:“一共十几两银子也值得林秀才这般为难,多出来的银子全当赏你了,日后切记不要纠缠我们姑娘。”

  我打开荷包,看了看,约摸二十多两的样子,直接把银子装进了自己的荷包,然后喊住准备仓皇离去的主仆二人。

  “梦婉姑娘还请留步”

  只见前面身姿妖娆的女人转过身来,一脸得意的看着我,脸上明晃晃的写着赶紧向我赔礼,否则我绝不会原谅。

  我笑着把荷包递了过去,补了一句:“还请姑娘把荷包收回,今日一别往后自不相见,林某还未成亲,身上总不好带着姑娘的荷包。”

  周围看戏的人直接笑了起来,连连称我做的对,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

  拈花惹草非大丈夫所为。

  一边喊着不要纠缠一边收人礼物,真正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这话引得众人拍手叫好,所有人都知道这指的是谁,去她的性情高洁。

  出身青楼以色侍人的一个玩意儿,被人捧了几句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几斤几两,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那日之后,花魁梦婉再不复往日的风光,她当街落荒而逃的模样成了众人说笑的谈资。

  与之相反我的名声大噪,所有人都说我是浪子回头,为时不晚。

  1. 第1章
  2. 章节目录
  3. 下一章

章节 X